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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朝花夕拾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文:韩英珊

   胞弟英凌出版精装画集,想别出心裁,文画兼备,希望我随意写点小品。几十年来,我们遥居两地,我好静寡言,很少谈文论画。他在画界匆忙博弈,成绩斐然,获得业内专家的赞誉,风格彰显,品位渐高,笔墨高蹈为阳春白雪。常人多看不懂他画品的妙处,即便业内同仁,也有不少望画兴叹者。何以也?他的画除技法娴熟,最重要的是进入了画思画魂的多意象及象外之象的状态:虚虚实实,非虚非实,古今润化,沧桑浩茫,飘逸柔媚,幽婉至深,多有隐喻,也多有着意追求的晦涩和朦胧,透着醇厚的山水美、人性美、人情美。他的国画进入哲思禅味之境,是绚丽精雅的现代诗。我不敢过誉他的画,他还有很大的掘进提升空间,果有理想,他不会做了孤傲自负的匠人而弹铗抒怨,也不会悬空舞掸,郁郁寞寞纷谢了一地鸡毛。

 我的小品尽量和谐画集的韵致,浑然小弟的气势,为画集点缀补白,了然一点家族文脉与血亲遗传基因对画家画品的影响。我们是20世纪的亲兄弟,又近乎两代人。我是40后,我的少年时代是中国农耕文明最后的昙花一现,犹如短促的田园牧歌;他是60后,少年时代经历了动荡的文革浩劫,一如破碎的梦幻。我的牧歌是苦涩中的甜,他的梦幻是甜中的焦苦。我们却传奇般地走了几乎相同的成长道路。

   黄河故道上,鲁西平原的高唐州地面,不见高丘山峦的影子,常见青纱帐,玉米金谷高粱红,豆花棉花芝麻花,闻惯了泥香果香风香汗香雨香大粪香,人们活得憨厚敦实耿直,共同沐浴着古黄河文化。

东庙是我的开蒙地。所指东庙,其时已是破旧不堪,坐北朝南的三间大庙,庙院西墙坍塌得只剩了青砖基脚。一棵古槐上挂着一搂粗的大铁钟。庙院东侧一遛平房当教室。大庙是先生的宿舍,墙上残留着鬼怪的壁画,南望古砖旋门青石高台,可目极南天。听着秋蝉吱吱青蛙呱呱,爹送我去上学,说着我听不懂的话,说进了东庙就是孔庙,从小学进去,从大学出来,俺供你,俺指望你。爹似是自言自语,拍拍我的小肩膀。

 秋雨绵绵,农人不闲,一家忙活着扒棉花桃子。爹就把我揽进怀里,望着新《国语》,教我认“人”写“人”,说念书从念“人”懂“人”开始,“人”两条腿上横加一道,头下有两臂两手,就念“大”,谁也不如人大,人大有力气,麻也不怕,给你起名叫“英山”,你就是座山,会走能跑的山。爹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,然后站起来。问我你是山吗,我说我是山。爹说他肩上驼着个山。我依稀明白爹为我起名的苦心了,可惜我不知真山为何物。

 雨霁天朗,大气明丽,能见度很高的清晨。爹依然送我上学,眉眼溢着喜悦,说到了东庙看真山,我还将信将疑哩。赶到庙门前的石台,爹仍是叫我骑上他的脖子,忽地站起,我忽地长了一截。爹说仰起脸,瞪起眼,往东南远看天边。我真难以断定那蓝天边青灰灰的像大老牛样的影儿就是山,爹说就是山就是山,是山,是泰安山!我高兴地连声喊,看见真山啦!很快聚了一堆人,指指点点,连教书先生也来看山了。在大平原的犄角旮旯里,能看到千里外的泰山影子,是很幸运的事。我爹是驮着大山看泰山,那时他最自豪。我心怀泰山的山影数十年,到过许多名山胜水,唯独没有爬过泰山。有一年出行泰安办事,友人给了一张泰山的旅游票,为了赶着给爹过生日,就放弃了登泰山的机会,买好祝寿礼物匆促离去。至今泰山依然是我八岁看到的那种影子,不过已是意象的泰山了。生命的链条,灵犀的扑朔,竟在不知不觉中。小弟的儿子出生,起了个小名叫“毛毛”,我给“毛毛”起了个大名“韩岱伯”,也是冥冥中与泰山有关,是取比泰山还大之意象,不就是我心里那个八岁起象的山影吗。名字该是家族精气灵气的传承,是有色有味道的。

 爹娘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,三男两女。我们兄弟三个都是爹起的名字,他的心里看重“山、水、岭”,这山之高峻岿然俯视瀚海气势磅礡,水之摧枯拉朽咆啸冲天涓涓滋润,岭之温和中庸浮岚飘霓牵山拎地,都蕴在他的意识里,他讲不明白,然而他拥有。他的心里自然有对女子的期待,给我大妹小妹起名用了“凤、香”二字,凤是尊贵吉祥,香是万物之精气。这是爹爹那一辈的创意。爹为他的五个子女的命名,有国画大写意的味道。

 奇怪的是,我与大妹、小弟都改字不改音,升华了名字的意境。也奇怪的是,爹丝毫没介意,默认了我们的“篡改”。我改“山”为“珊”,主因是湖北有个英山县,怕误会我狂妄,还是做海里的珊瑚潜在深水心安,当然我仍固守山的大气稳重;大妹“凤”改“枫”,主因是凤的象征陈腐而俗,以枫叶寓红火且有凤凰涅槃的新生之蕴;小弟“岭”改“凌”,主因是岭不是山却有山,以凌云凌力凌人之气概冲天穿地之气势创立艺术个性,相信神气和灵气的高度即是人的高度。

  少年时代,天性使然,爱画爱音乐爱戏曲,总之艺术行里事都有点钟爱。也许是爹画的鸡鹤图激活了我最初的灵感。在乡下所能目及到的,无非是匠气十足的画虎画马画牡丹的,碳笔画中堂的,木片子写彩字的,年画类的麒麟送子、四扇屏卖油郎独占花魁。十岁开始了我的涂鸦,醉醉痴痴热乎了三年,即金盆洗了手,突然没了兴致。画之才气许是冥冥中被收走了,转而留给了他人,十数年后,我弟降生,他握着画笔来人间,只是常人看不见罢了,此是遐想……

《新朝花夕拾》中的部分文字。如能衔接在胞弟的记忆中,即是接受了我的温馨,我的力量。

所谓温馨和力量,也含我的夙愿:能择时间觅艺术感觉并寻得机运,开创国画新板块,为已经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我之《金瓶梅》基础研究成果、文学性学术性相兼的专著、六十一卷本《焚红尘·金瓶梅精华论》插图,举办主题性画展,并印行新版韩英凌插图本。文画结义,血水相溶——文能长寿,画也长寿;画能长寿,文也长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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